【犯罪笔记·幕后】001拼车
“这个项目,明年三月份之前必须做完,四月份上市!”
“老板,这绝对不可能!都不说我们现在人手不足,就是走流程,都走不完啊!”
“我不管流程上的事儿,反正这个项目最晚五月份,不能再拖了。”
“老板……”
“他”坐在会议室的一角,低头刷着手机。会议已经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。这个不算小的会议室里面,坐了四十多人,从公司董事长,到各部门经理,以及他们手下的业务员,坐得满满当当的。
长桌的尽头投影闪烁,似乎也受不了这房间里的低气压,拼命叫嚣着想要罢工。
“他”身后的窗户轻微漏风,但挤进来的氧气,始终无法供给全会议室人的需求。“他”因为缺氧,头皮都有些发麻。
“他”的领导和董事长在那说“他”负责的项目,但是“他”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再说什么了。投影上还放着他熬夜做的PPT,接着一阵闪烁,啪的一声,幕布上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。
终于承受不住了啊……
董事长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下半年的项目,话语轻飘飘的,掠过耳畔。“他”放下手机,屈身胳膊肘撑在膝盖上,呆望着身前的平整方砖。
啊,这砖裂了个缝儿啊……
明明这个办公楼装修完了才没多久……
你也很累了么?
“好了,今天就先到这吧,耽误大家时间了,都去忙吧。”
董事长说完这句话,所有人都赶忙起身,像是早就等着这话一样。“他”坐在那没动,等着人都散得差不多了,起身上前,收拾桌上的电脑。
之前打印出来的十四份项目计划书还摆在桌上,前一天“他”大半的时间都在收集这些东西,然后再打印出来,但是完全没有派上用场。
“他”在讲“他”负责的项目前原本还想分发下去,但是“他”的领导没有发话,“他”也就没动。
“他”把笔记本电脑装到包里,夹着那些计划书,手上拿着他自己的笔记本、笔、水,拎着电脑包,十分狼狈地往行政的房间去。
“在这里签个字。”
“他”接过笔,一句回应都说不出来。那行政说话怎么那么快,“他”好像让她慢点说,但是“他”张了张嘴,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“他”回到工位上,压了一口早上来的时候泡的茶。
茶包沉在杯底,消失在深褐色的水中。原本清淡的英式早餐茶,此刻喝下去,只留下满口的苦味。
像夏日里煎的中药的味道。
“他”坐在工位上,十分钟过去,下午的工作时间又到了。
“他”盯着两个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,只觉得这些数字都从屏幕中跳了出来,在“他”眼前疯狂地扭动。
身后的过道,“他”的领导踩着充满活力的步子,风风火火地走来走去。不时叫上隔壁工位的同事,去找另一个部门开会。
“他”就呆坐在那,茫然地盯着屏幕。不时挪动一下鼠标,调出不同的页面,假装“他”在认真工作。
微信和钉钉的图片不断闪烁,催促着“他”回复。
“他”艰难地点开微信,七八个对话框的右上角,都带着红色的数字。其中还有几个对话框的数字还在不断飙升。
刻意控制着打字的速度,回复“他”领导的消息。“他”一个一个字母慢慢地打,但还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快。
快得令人心慌。
在点开钉钉日报的页面时,“他”一下想不起来,这一下午是怎么过的。“他”觉得一直在和其他人说话,但是却没有任何产出。
空白的输入框,他看了十分钟,最后写下两个字——
杂项。
把日报提交后,“他”点开滴滴,叫了一辆拼车。穿好衣服,带上帽子,把平板放到包里面,和同事们打过招呼离开办公楼。
“他”走到路边,大口呼吸着不算新鲜的空气。没一会儿,叫的车就来了。
后座上坐了一个人,在窗外看不清男女。“他”拉开副驾驶的车门,坐进去。
车里面充满了难闻的汗臭味。恶心的汗珠像飘在空中,鼓噪着,钻过口罩的防护,冲进“他”的鼻腔。
“我叫的不是特惠快车么?”
后面传来男人的声音。
“你叫的是拼车,才能拼到人啊!”
司机不耐烦地回复道。
后座的男人不再说话,不知道点开了什么软件,发出阵阵急躁震耳的音乐声。“他”感觉那声音的源头就在“他”的耳边,离得那么近,震得“他”头疼。
震得“他”脑子里某一根弦渐渐收紧,然后“砰”地一下……
断了。
“他”点亮手机,打开滴滴的页面。
尾号4587
上车地点:盛佳豪园
下车地点:金满堂
盛佳豪园,“他”的同事之前就住在这个小区,“他”还去过几次。
至于金满堂……
恶心的四轮汗臭蒸笼拐了一个弯,停在路边。“他”抬眼望去,一个巨大的写着“金满堂”三个字的招牌,正闪着刺眼光。
“他”撇头透过车窗看向斜后方。后座的人已经下车,他拉下脸上的口罩,走向那个大招牌。然后站在下面,捧着手机打着字。
“他”回首看向前方,长舒了一口气。萦绕了他一天的急躁和焦虑,顿时消失不见。“他”的心,此刻就像是山谷中一弯平静的湖水。
忠实地反射着“他”脸上柔和的微笑。
下车,回家,打开家门,迎接“他”的是漆黑的冰冷。
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悬着一个小监控,正发出盈盈的蓝光。“他”没有换鞋,借着这微弱的蓝光,径直走到卧室的大衣柜前。
“他”拉开衣柜的对开门,露出里面挂着的各种极具特点的衣物。
黄色、蓝色的外卖员制服
黑色的成套西装
深蓝色的某中学的校服
……
上层的隔板还放着几个不同颜色的安全帽。
“他”拉开一个抽屉。抽屉里面,非常细心地用隔板划分出一个又一个格子,格子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。
随便超市里就能买到的折刀
用旧了的榔头
一圈一圈扎好的电线
……
还有一些瓶瓶罐罐。
“他”的手指缓慢地滑着隔板的上缘,停在一个格子旁。随后“他”提起格子里放的小瓶子,看着上面“适醒”两个字,掏出兜里的手机,点开朋友圈,发了一个爆炸的表情。
没过多久,客厅里那幽幽的蓝光突然消失,整个小区都被黑暗笼罩。
“他”站在衣柜前,轻声痴笑起来。
***
“别拉我!我还能喝!看不起谁呢!”
徐进搭着身旁人的肩膀,摇摇晃晃地走下饭店的楼梯,走到外面。头顶上的招牌晃得他睁不开眼睛。他转了个身,指着那招牌,叫嚣道:
“什么金满堂啊!菜难吃的要死!趁早倒闭吧!”
“诶呀,徐进你行了,这还在人家门口呢!下回不来就是了,哪有你这么砸场子的?”
“怎么了?难吃还不让人说了啊!我就是要说!”徐进呛道。
他摇摇晃晃地走过饭店外面停着的私家车,走到稍微宽敞点的地方,正要接着说话,突然被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人撞倒。
“卧槽!你他妈怎么走路的!没长眼睛啊!”
那戴着棒球帽的人不接话,顶着徐进劈头盖脸地一顿骂,伸手扶他。把他扶起来之后,还替他紧了紧敞着怀的大衣。
“草,少他妈碰老子,脏不脏啊!”
徐进一把拍开那人的手,嘴里喷出的唾沫星子都落在了那人的帽子上。那人低着头,一顿点头哈腰。
“你是哑巴么?道歉不会说啊!”
那人摇了摇头,又鞠了一躬,然后就压紧帽子,快步走开了。
“你走什么啊!老子话还没说完呢!”
“你行了,别在这撒酒疯了!”刚在扶着徐进出来的人拉着他劝道,“你车叫了么?赶紧回家吧。”
“刚没下来的时候就叫了。”徐进依旧叽叽歪歪的,“傻逼司机,一公里不到,开这么半天还不过来。他早点开过来,老子也不会被人撞个狗啃屎。”
“哈哈哈,哪有这么说自己的!真是喝多了!”
远处传来两声滴滴,远近灯又闪了两下。
“少笑话老子,下次看我不灌你的!”
“哈哈哈,快走吧!”
徐进摆了摆手,迈着他那不稳的步子,走着S形,上车离开。
一路上没什么车,司机油门踩得紧,车也飚得飞快。徐进在酒精的作用下,一阵阵地觉得天旋地转,困意也席卷而来。
可还没等他压着恶心闭眼眯一会儿,一个急刹,带得他差点撞倒前面的座椅靠背上。
他刚想骂两句,那司机就抢先冷冰冰地说道:
“到了,请拿好随身物品。”
徐进转眼看向窗外,刻着盛佳豪园的石头就在眼前。他推开车门下车,走进小区,凭着身体的记忆找到他住的那栋楼,推门进单元,按了电梯。
居民区的后半夜十分安静,电梯也都是一直停在一层的状态。徐进一按,电梯门就打开了。
他扶着电梯门框冰凉的金属,歪进电梯,按下十六层的按钮,随后顶着电梯按钮的表盘喘着粗气。
他住的还算是个说得过去的商品房,电梯都还是前两年刚换过的,就是一打眼看不到有监控。也不知道是不是藏在了什么地方。
不过他一个大男人,倒也从来没有想过安全的问题。谁会想不开这年头还打劫,还是打劫一个身高体壮的人呢。
正当徐进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,电梯已经缓缓停了下来。他刚走出电梯,电梯门就关上,开始向下运行。
他瞄了一眼,没大理会,摸着兜里的钥匙,走到自己家门口,开门。
进屋开灯之后,他脱下外衣,使劲甩了两下,“真晦气,好好吃顿饭,菜不好吃,回头还得洗大衣。最近水逆么?”
他正嘟囔着,衣服上掉下个小东西,掉到地上,反着光。他刚想凑近看看,可一个没站稳,直接把那小东西踢到了一旁的橱柜下面。
“扣子掉了?”
他举起衣服检查了一下,扣子一颗不少。转念一想,大概是刚刚摔的时候,不小心带上的石子。之后他就不再想这事儿,把大衣随便仍在洗衣机上,歪倒在沙发上,睡了过去。
几日后,徐进又一次出去喝酒回来,正在沙发上迷糊的时候,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。
“谁啊!”
徐进喝了酒,正晕着想吐呢,根本不想起来开门。可门外的人锲而不舍,一遍一遍有节奏地敲着,似乎十分笃定这屋里有人。
没办法,徐进只好撑着身子起来开门。门刚开了个缝儿,门外的人就递过来一个黄色的纸袋子。
“送药,4587是您么?”
“我没买过药啊。”
徐进探头往外瞅了一下,只见门外人穿着一件黄色的冲锋衣,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,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。
“盛佳豪园4号楼1604?”
“啊,是这……”听来人准确地报出来自家的门牌号,徐进也有些犯迷糊,“可是我没买过药啊……”
“是这就没错了,尾号也没错,那就是谁替您买的吧。”外卖员冷静地说,说着又把那黄色纸袋子往前送了送。
“哦……”徐进心里虽然犯嘀咕,但还是接过袋子,然后便没再看那外卖员,砰地一下关上了门。
他看着袋子封口处贴的水单,再次确认了一下地址和尾号,没错。
“谁买的什么啊……”
嘀咕着,徐进撕开袋子,发现里面是一瓶褐色的饮品。他把那小瓶子拿出来,看了一眼正面“适醒”的标签,然后转了转瓶子,接着看后面的说明。
熬夜醉酒,护肝养胃。宿醉喝一瓶,清爽一整天。
“哟,我那个小祖宗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。”徐进轻快地自语,“刚跟她说完我这喝多了难受,就帮我买了这东西来……”
他拧开瓶盖,咕嘟咕嘟把里面的东西喝了个干净。
随后,他冲了个澡,便上床睡觉了。
***
两天后
“他”挂着耳机坐在工位上,打开网页正要去查一些资料,就看到主页右侧的热搜栏第五条:
90后一男子因酗酒过度出租屋内猝死
“你看见啥了,笑得这么诡异?”
旁边工位的同事随口问道。
“没什么,我在听播客,他们刚讲了个笑话来着。”
“他”轻飘飘地回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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